5個百分點的攻堅戰(zhàn)

整個2018年，湖南省會長沙，從市委市政府到教育、財政、國土等10多個部門，再到六區(qū)三縣市區(qū)（縣市）委區(qū)（縣市）政府及下轄近百個街道，都在為實現(xiàn)5個百分點的增量而努力。

這是一場既觸動開發(fā)商也觸動政府利益的改革。

過程中，百余家開發(fā)商需要將手中232所幼兒園無償移交給政府；政府將陸續(xù)退還開發(fā)商繳納的土地出讓金。

這場以提前兩年實現(xiàn)“普惠性幼兒園覆蓋率從75%增至80%”為目標的改革，民眾成為最主要的獲益者。

攻向最后的“據點”

11月16日，長沙市教育局對外公布：全市公辦和普惠性民辦園園所總數達到全市園所總數的80.22%，“提前兩年完成國家規(guī)劃目標！”

從2017年的75%到2018年的80.22%，實現(xiàn)5個百分點的增量，長沙打了一場艱苦的攻堅戰(zhàn)。

為何這么說？因為，遇到了瓶頸。

10多年來，長沙建成小區(qū)配套園300余所，其中只有69所按照國家和省市政策規(guī)定移交給政府舉辦為公辦園或者民辦普惠園，其他232所大多數已被開發(fā)商出租辦成了高收費民辦園，甚至部分幼兒園已賣給他人。

如果不能讓“家門口的高價園”降價，“入園難”“入園貴”問題在長沙將長期存在。到2020年實現(xiàn)80%的普惠目標，也難以完成。

十九大報告提出要“幼有所育”，“入園難”“入園貴”問題，“我們必須解決”，長沙市教育局黨委書記、局長盧鴻鳴堅定地對記者說。

他介紹，小區(qū)要建設配套園并移交給政府，沒按規(guī)定移交的，需在2018年前整改到位，這在國家、省、市的相關文件里都有明文規(guī)定。比如，2010年出臺的《國務院關于當前發(fā)展學前教育的若干意見》（簡稱“國十條”），早有明確規(guī)定。

有了政策做依據，再加上全市范圍內的大調研，一份《全面二孩政策背景下加大我市配套幼兒園建設與移交力度的建議》被長沙市政協(xié)列為2017年重點提案，由時任長沙市委副書記、市長、湖南湘江新區(qū)黨工委書記，現(xiàn)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長、黨組成員陳文浩親自領辦。

2018年1月，《長沙市城鎮(zhèn)小區(qū)配套幼兒園專項整治工作方案》正式出臺。方案明確，以“國十條”文件發(fā)布之日為節(jié)點，之前建成的由各區(qū)縣市政府協(xié)商收回，2020年之前基本實現(xiàn)普惠辦園；之后建成的原則上到2018年底強制收回，舉辦為公辦園或國有民辦普惠園。

為推進這一項工作，長沙市委副書記、市長胡忠雄高度重視，親自擔任領導小組組長，副市長陳中、廖建華任副組長，編辦、教育、財政等10多個部門主要負責人和各區(qū)縣市政府主要負責人組成長沙市城鎮(zhèn)小區(qū)配套園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，并在市教育局合署辦公。各區(qū)縣市建立相應的組織領導機制，所轄街道負責人參與其中。

一周一通報、一月一調度、半年一講評、一年一考核……強力的推進，形成巨大整治合力。

截至發(fā)稿時止，長沙市整治工作成效明顯。全市已建301所配套園，已移交176所，占比達58.5%?！拔覀冇行判模诮衲昴甑浊?，基本完成配套園收回工作?！北R鴻鳴說。

    每一次博弈都是場“硬仗”

“四五次能談成的，不多?！碧煨膮^(qū)教育局副局長張其林長期分管學前教育與規(guī)劃，回憶與多位開發(fā)商的面談，印象最深的是“算賬”。

我一家月收費2480元的幼兒園辦得好好的，你政府突然說要收回，還要降低收費標準辦普惠園，我的損失，你們算過嗎？

我這是成熟小區(qū)，幾千平方米的場地，租給別人辦幼兒園，年租金收入上百萬，甚至更高，無償交給政府，憑什么？

……

類似或冷淡、或婉拒、或尖銳的面談場景，幾乎存在于長沙下轄六區(qū)三縣市每一個參與此次攻堅戰(zhàn)人員的腦海中。

動他人的奶酪，很難。

開發(fā)商的不配合，成為推進此項工作中各縣市區(qū)面臨的最大、最普遍的難題。

但開發(fā)商也有自己的“委屈”。采訪中，數位開發(fā)商代表坦言，此前，從購地到建房再到銷售，一系列流程中，并沒有哪個部門以書面形式告知過公司，需要履行配套幼兒園建設的義務。

“購地建房銷售過程中，公司已繳納了相關教育稅費，為什么還要履行配套建園義務？”有的開發(fā)商不理解?！暗厥俏屹I的，房子是我建的，園所舉辦方是我請來的，幼兒園的所有人為什么不是我？”有的開發(fā)商想不通。

必須向開發(fā)商講清政策。但要完成全部232所配套園的收回，要觸動百余家開發(fā)商的利益，其間博弈，僅靠政策宣傳、機制保障，遠遠不夠。

為一攬子解決部分政策不配套等問題，長沙市委市政府醞釀出臺了新政策。新政明確界定：達到一定規(guī)模的小區(qū)，其開發(fā)商必須履行教育義務，建好教育配套設施后，所有權無償移交給政府；所使用土地屬于教育劃撥用地，新建樓盤將直接減免，已按商業(yè)用地繳納出讓金的，在履行義務后，國土部門將退還之前繳納的出讓金。

預計，僅此一項退還款，長沙市政府將支出7億元左右。

家門口的優(yōu)質普惠

“做夢都會笑”“不生二胎對不起這個價格”，在長沙市今年全力推進小區(qū)配套園移交工作中，最開心的莫過于年輕的家長們。

“收回的幼兒園，將全部舉辦為公辦園或國有民辦普惠園，保教費每月最高不超過1200元。”盧鴻鳴說，按照測算，當全部232所幼兒園移交到位后，全市將有超過八成以上幼兒園為公辦園或民辦普惠園。這意味著，在家門口上優(yōu)質低價園，會成為大多數老百姓看得見的“民生改善”。

但部分民眾也有自己的擔憂。曾經節(jié)衣縮食將孩子送入高價園入讀，看重的便是品牌及后面的高品質。如今政府收回后改為普惠園，每月費用直降到1000多元，課程有沒有變化？班額能不能得到控制？

收費每月降低1200元的萬嬰克拉美麗幼兒園家長蔣平說，課程、餐食什么的都一樣，唯一的不同是，“兒子的班上多了兩個同學”。

“二孩政策的放開，社會各界對學前教育的重視，決定了民辦園向普惠方向轉型是必然趨勢?！比f嬰克拉美麗幼兒園園長蔣琪說，萬嬰在長沙有20多所幼兒園，多為每月收費接近5000元的高端園，成為普惠園，“是我們的主動嘗試”。

如萬嬰等高端園的“主動普惠”，背后暗合的，是學前教育未來發(fā)展方向——政府主導下的優(yōu)質普惠。

而正因為有政府“撐腰”，普惠園“降價不降質”才有保障。

對于民辦園舉辦者來說，辦園最主要的成本支出，一是場地租金，二是人員開支。

舉辦為民辦普惠園后，“租金這一塊基本沒有費用”，金色梯田融科幼兒園園長秦曉說，只要達到辦學要求，政府就會免除當年租金，且每年還有獎補資金。

“中央、省、市、區(qū)四級財政撥付的學前教育專項經費中，有80%用于普惠性民辦專項獎補資金”，雨花區(qū)民辦幼教科科長周潔算了算，2018年雨花區(qū)的專項獎補資金將超過2000萬元。

從全市層面看，今年長沙市本級財政安排的普惠性民辦專項獎補資金，比去年同期增加50%，達到7500萬元。為提高社會力量辦普惠園的積極性，該市還要求區(qū)縣市財政按同比例安排獎補資金。

《中國教育報》2018年12月16日第1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