拆掉校園里的“辦公室”？

對教育而言，彼此看見，就是資源。唯有開放，我們才能有更多被審美的風景，擁有更多做教育的風景。

學校是教師奉職工作的單位，自然就應該有教師的辦公室，或者說教師來到學校除了進班上課之外，還應該待在辦公室里辦公。這似乎是天經地義再尋常不過的事情。那么，我為什么會產生要“拆掉辦公室”這個奇怪的念頭呢？事情還要從教育之外談起。

拆，是潮流

你有沒有發(fā)現(xiàn)，以前到政府機關辦事，可能需要一間一間屋子去敲門，于是我們總免不了要吃幾回閉門羹。而現(xiàn)在呢？更多的政府部門為了提高辦事效率，改善服務形象，已經開始建設辦事大廳了：所有的部門、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在一個大廳里辦公，開放式的，不遮不擋，一覽無余，你想吃閉門羹都不成。更別說那些擁有先進管理文化的企業(yè)和創(chuàng)客工場，這讓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辦公室，重新思考校園里教師辦公室的改革問題，于是有了這個念頭：校園里是不是也應該“拆掉辦公室”？

做一個在樓道里辦公的校長

有一回我在校園里散步，竟然發(fā)現(xiàn)被兩個初中小女生一路尾隨。后來問及她們尾隨的動機和理由，收到的回答竟然是“我們從來沒有見過校長”。當然，這種見過肯定要排除你遠遠地看到過，以及與你擦肩而過的情形。我曾經十分認真地在身邊做過調查，結果是絕大多數(shù)的人都未曾真正見過校長。

這件事深深地刺激了我。倒不是我作為校長需要這種被人見過的虛榮感，而是在我看來，作為學校里最重要的教育資源——校長，學生居然連見都沒見過，這豈不是很浪費？于是，我將自己的校長辦公室從屋子里搬到了樓道。我在一處兩個樓道交叉所圍合起來的類似港灣的地方，憑借三面大書架和一張大桌子，建起了一個開放的校長辦公室。我要讓學生天天見到我，了解我怎么辦公，怎么開會，怎么備課，怎么批閱作業(yè)，怎么與同事聊天，怎么找學生談話，怎么讀書，怎么寫字，甚至怎么發(fā)呆。因為我相信，這是很重要的校園資源。好資源，一定要對學生開放。

因為沒有墻、沒有門，這個地方很快就被師生霸占了。他們在我的辦公桌上備課寫作業(yè)，從我的書架上“偷書”，占我的地方開會，用我的地方開講座，開展各種活動。他們喜歡這個地方，不是因為這里有多好，而僅僅因為這是校長的地方，在這里他們可以很容易見到校長。

因此，當我的辦公室被人霸占之后，我就開始有了改造教師辦公室的主意。

教師應該在“廳”里辦公

大多數(shù)學校的教師辦公室人員組合形式無非兩種：一種是按年級組集中辦公，俗稱“級組辦公室”；一種是按照學科教研組集中辦公，俗稱“科組辦公室”。無論哪種，它的確方便了教師之間的工作交流，但正因為太有共同語言而造成了交流的壁壘。一群彼此熟識且工作內容相同的人在一起，在日久天長、朝朝暮暮的所謂交流中，很容易生產出負面情緒和消極能量，也很容易誕生出“抱怨”文化。

其實，教師的辦公與機關單位或者是別的工作人員辦公是有區(qū)別的。教師不需要也不應該有一個太過于固定的辦公場所，因為教育嘛，學生在哪兒，教師就應該在哪兒。只有師生常伴，才可能將校園里的所有事情都轉變成教育的事情，也才可能做出好的教育來。因此，學生上課在哪里？學生上課之余的時間經常在哪里？哪里是教育可能發(fā)生的高概率地點？那么，教師就應該在哪里，就應該在這個地方辦公。教師會離學生很近，會在學生身邊。并且，這個地方還未必就是學生的教室或緊挨教室的地方。這個地點，會與校園的空間設計密切相關。因為空間的布局和設計會自然而然地形成學生的人流路線，會自然產生習慣性的人流密集區(qū)，產生習慣性的人群集合地點，也就是所謂的“公共空間”，好比家庭的客廳、機場的候機廳，這是人們喜歡來、喜歡聊天甚至喜歡發(fā)呆的地方。

教師就應該在這里辦公。教師辦公的地方，我稱之為“辦公廳”。“廳”之于“室”的最大不同，就是廳的開放性。廳可以接納不同的人，不同的事，可以達成不同人和不同事的不同目的。這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價值。

彼此看見，就是資源

我始終相信，對教育而言，彼此看見，就是資源。教師是校園里優(yōu)秀的群體，他們自身的辦公狀態(tài)，他們如何備課，如何批改作業(yè)，如何讀書寫字，如何與同事集體研討，如何與學生促膝長談，乃至教師如何沏一杯茶，如何擺一盆花，如何放一本書，這些都是可貴的風景，是可以被審美的風景，是可以做教育的風景。

當然還有學生。我們同樣可以將校園里原本提供給學生使用的一些封閉式辦公室、活動室拆掉。學生會辦公室、團隊活動辦公室，這些學校里最優(yōu)秀的學生干部最不應該被關在屋子里，他們是最優(yōu)秀的學生，是在為全校學生服務，就應該被開放在大家的視野中，開放在大家的身邊。學生干部的主要價值，并不是真要作為干部來管理別人，而是要借助一群人的優(yōu)秀，去引領更多人對優(yōu)秀的向往和模仿。還有校園里那么多的社團活動室，更沒必要關在屋子里。社團存在的理由，就是要借助一種豐富的學習狀態(tài)、成長狀態(tài)和生活狀態(tài)，引領更多的人將學習、成長和生活變得更加豐富。

這種引領的教育期望，要真能獲得實際的教育效益，前提就是“優(yōu)秀要能被看見”。那么，拆掉辦公室、活動室，或許就是一個好辦法。

（作者系廣東省珠海市華發(fā)容閎學校校長，北京四中房山校區(qū)原執(zhí)行校長）

《中國教師報》2019年04月03日第13版